1999年10月，香港油麻地。

(資料圖片)

華德大廈的一間套房臥室里，發現了一具尸體，腐爛至僅剩白骨，且身首異處。

死者，被證實為消失多年的模特彭楚盈，這就是震驚港人的“女模白骨案”。彭楚盈死亡四年有余，直到成為一具白骨，方才重見天日。

那套房，業主名為方曼生，香港著名律師，從1985年開始，與彭楚盈發展婚外情多年。

他的妹妹，在內地更為人知——陳方安生。她曾任香港回歸后的首任政務司司長，在港英政府時代，即已縱橫政壇二三十年年，是首位華人布政司（總督首席秘書）。

2023年1月21日于香港上映的大熱電影《毒舌律師》（港名《毒舌大狀》），戲中案件原型就取自“白骨案”。而黃子華飾演的律師角色原型，也是一個傳奇——

翁靜晶。

她最知名的稱號是——“初代小龍女”，1983年與張國榮搭檔主演最早的根據金庸小說《神雕俠侶》改編電影《楊過與小龍女》，顏值不輸后來的N版小龍女。出演小龍女兩年后結婚，在高峰期徹底引退，轉型，賣保險，當律師。

接近40年后，他們，交匯于《毒舌律師》這部電影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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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毒舌律師》破了香港影史的紀錄。

上映一個月，于2月21日香港本土票房超過一億元，成為香港影史首部破億華語電影。62歲的黃子華一舉封神，當然，這位以“棟篤笑”（脫口秀）聞名的香港喜劇明星，很早就被稱為“子華神”了。

2022年中秋期間，同樣由他主演的《飯戲攻心》（內地名為《還是覺得你最好》）就斬獲7000多萬票房，成為香港最賣座華語電影第二位，僅次于特效大片《明日戰記》，更是打破周星馳壟斷的喜劇片領域。

未料，僅隔半年，黃子華創造的紀錄又被打破。

但在內地，《飯戲攻心》只拿下一億出頭的票房成績，《毒舌律師》預期也不會高，或在1.5億以內。由此可見，黃子華電影一如他的“棟篤笑”，有著明顯的陸港文化差異。

《毒舌律師》貫穿全片的案件，影射的正是“白骨案”，但也做了大幅度修改。現實中，模特神秘死亡，影片里，死的是模特女兒，相同的是——初始與豪門權貴的“媾和”，以及中后段對他們的公審及怒斥，都成為香港普通人走進影院一解心頭之恨的理由。

黃子華扮演的律師在審訊階段，發現對抗的不只是豪門中人，更是其背后的龐大勢力，甚至是整個司法系統。

盡管主創沒有明說改編自“女模白骨案”，但香港媒體紛紛“對號入座”，并列出相似之處。這更推高電影在香港觀眾心中的份量，以及勾起入場觀影的興趣。

其實，現實案件比起電影中里的，更為曲折和驚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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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曼生及陳方安生兄妹倆，出身豪門，方家為香港望族。

祖父方振武，早年追隨孫中山，抗日名將，曾任國民軍第三方面軍總司令、抗日救國軍總指揮等職務。1941年，被戴笠手下特工暗殺于廣東中山。

他們的父親方心浩經商，但37歲就早早病故，母親方召麐則為國畫大師，先后拜錢松喦、趙少昂、張大千等大家為師。張大千曾為這位女弟子的畫，題寫過一幅名聯——“二三星斗胸前落，十萬峰巒腳底青。”

雖然父親早亡，不過方家子女都名成利就，被稱為“方氏一門八杰”。方曼生為長子。

1985年，遇見模特彭楚盈的時候，她20歲，他已46歲，有家室。彭母曾極力反對：“你這么小，為什么要找個這么老的人在一起？”女兒解釋，方與妻只是掛名夫妻，已分床而睡。她在幻想，自己有可能“轉正”。

彭楚盈與方曼生先后在灣仔及西貢相思灣同居。這位20歲出頭的女孩，沒有再當模特，以養狗為樂。此后，墮胎三次，90年代初染上毒癮及賭博惡習。

彭楚盈走秀

有一日，彭楚盈突然向母親訴苦，說方曼生對她冷落，似已變心，經常失眠，需服食安眠藥才可入睡。彭母讓她搬回家住，女兒不肯：“跟了這么多年，沒功都有勞，他不會對我差到哪里去。”

然而，彭楚盈很少再從方曼生那里得到什么。她曾到方曼生律師行討要生活費，卻在樓下遭方一名楊姓得力助手恐嚇三四次，并要求彭楚盈不要再來，否則“打死你”。

彭母偶爾發現女兒背部、面頰有傷，詢問后得知，女兒曾被方的楊姓助手拳打腳踢。

在彭楚盈留下的日記里，寫著很多思念方曼生的話語，但有人名處的紙頁，盡皆撕掉。

彭楚盈尸體被發現時，頭顱在床頭垃圾桶內，而尸身則橫陳在床側的地面上。鑒證人員未能在尸身上找到任何軟組織及基因樣本，所以，能夠化驗的有限，也不足以確認死因，只能從牙齒來確認出彭楚盈的身份。

為何身首異處？法醫判定，死者靠在床邊垃圾桶死去，在腐化過程里，頭顱不堪重負，自然掉落到床頭的垃圾桶內。

但更詭異的是——1995年到1999年間，方曼生多次被目擊進出這套房，為何沒有發現彭楚盈死于臥室？而在1995年的有段時間，不少鄰居也都有聞到房內發出惡臭，居然也視若無睹而沒有發現異狀。

原本垃圾桶內有一只用過的安全套，在事發后，未經檢驗不翼而飛。而此前房間內擺滿彭楚盈與方曼生合影照片，之后也都不見蹤影——這個細節，也在《毒舌律師》里有出現。

最初警方定為“謀殺”，隨后又改為“發現尸體案”。

案件發生后，警方未采取行動。當時負責警務工作的保安局局長葉劉淑儀曾坦承，雖然這件案子有很大影響，但她沒有收到過任何內部相關報告，疑似被架空，“當時的警方并沒有向我通報，可能他們認為只是普通的死因不明個案，但在牽涉政務司司長的家人上，他們一定知道，可能直接向陳太（陳方安生）匯報了。”

1997年到2001年，陳方安生擔任香港回歸后的首任政務司司長，地位僅次于特首。任職日期，正好覆蓋案件發生時段。而這，也不免令人疑慮是其下令掩蓋事件以保方家聲譽。

在彭楚盈死后，母親試圖找方曼生索取喪葬費，方的律師當面撂下一句話：

“你知不知他（指方曼生）是陳方安生家族，一邊黑！一邊白！”

彭楚盈寫真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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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5年，翁靜晶接到彭楚盈母親委托，介入此案。那時，她剛拿到律師執照6年，還是“新手”。

而距離她退出影壇已經有20年了。

翁靜晶13歲出道，最出名的角色，莫過于18歲時搭檔張國榮主演《楊過與小龍女》中的小龍女。

翁靜晶1983年就飾演過小龍女

1984年，與大30歲的知名功夫明星及動作導演劉家良結婚，婚后，為杜絕坊間議論其靠劉家良名氣接戲而毅然決然宣布息影。直到2013年劉家良逝世，兩人雖然有風有雨，波折不斷，但婚姻最終得以存續。在劉家良死后，她又嫁給香港頗具名望的何東爵士曾孫何猷彪，何東是賭王何鴻燊父親何福的兄長。

息影之后，翁靜晶一開始轉做保險業。當彭楚盈白骨被發現那年，她才拿到律師執照，剛在一家律師行擔任見習律師。后來，開設了自己的律師事務所。

2005年11月，香港律政司司長換人，宣布重啟調查彭楚盈案，彭母找到初入茅廬的翁靜晶擔任代理律師。

與黃子華戲中一樣，在開庭之際，翁靜晶也成為被告，試圖阻撓其在庭審時取得進展。

當時，有個貨倉存有相關文件，文件是什么？這是翁靜晶問話方向。然而，方曼生以個人名義告她，禁止她提及任何與該貨倉相關問題。

方家更與翁靜晶母親趙小瑜打招呼，希望勸她收手。趙小瑜也是奇女子，非等閑之輩，江湖人士，輩份很高，黑白兩道都吃得開。用翁靜晶的話說就是——“我媽很惡，我最怕她。”

母親找來，翁靜晶說，“你也知我為人是怎樣，睡不著覺的事，我是不做的，我是一個不妥協的人，我不可能違背自己的信念。”

趙小瑜見狀即說：“既然這樣，那你小心點。”并囑托女兒帶瓶水和雨傘。翁靜晶問為啥？母親說，“因為有人會淋你漒水（硫酸），你最好帶把雨傘，有事就用雨傘擋，擋完漒水再清洗。”

于是，翁靜晶每次出庭，都帶一瓶水和一把雨傘。

翁靜晶當年還是“新手律師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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翁靜晶也去看了《毒舌律師》。

電影的部分情節，令她相當感慨——

“第一個感想是觀眾的眼睛是雪亮的，其實戲中的情節很明顯，在說一個家族，在香港對于各方面，例如政治、司法執行所有的影響力，當然香港這些案件最有代表性是彭楚盈案。第一覺得最似的是，那種由上至下去隱瞞真相的位（情節），我又看到戲內的老太（林小湛飾），你一見到這個老太，應該對她的原形有很大聯想。”

顯然，她指的“原形”是陳方安生。《毒舌律師》里的豪門老太，扮相上形似這位昔日香港政壇大紅人。

《毒舌律師》里的豪門老太

除此之外，影片跟現實還有很多相似之處。

片中，黃子華用放大鏡在照片角落里找到重大線索。現實里，翁靜晶也是用放大鏡發現了不為人知的秘密。

最初彭楚盈案是列為“謀殺案”的，不到半小時，第二隊警察匆匆趕來接手，改為“尸體發現案”。任何人都不可以再問該案任何資料，是最高機密。而2006年開庭時，距離發現白骨已過7年，離死亡日期更是超過10年，現場早就沒了什么線索。

翁靜晶向法庭申請證物，警方卻說什么都沒有，“我說不可能沒有拍現場的相片。”經過不斷申請，警方提供了三百張，卻都是5尺寸的3R相片，只有手掌般大。

相片能看到尸體及垃圾桶，現場環境很亂，但細節看的不清晰。這就用到了放大鏡，結果發現照片里有一張稅務局的追繳稅款通知信件。

“我還記得（法庭上）找了幾十個放大鏡回來，當時陪審員每人手上都拿著放大鏡，我們所有線索都是來自相片，是這樣去看證據。所以（電影里）見到放大鏡，我怎不會心微笑。”翁靜晶說。

《毒舌律師》結尾，謝君豪飾演的主控官本應站在黃子華對立面的，卻反水助攻。翁靜晶也遇到了這樣一位主控官：

“（主控官）慢慢見到整件事不妥，而她亦是一個很公義的人，她在案中循正義的角度，到后期有幫我手，站在我這一方盤問，而且她沒怎樣反對我去盤問。”

離奇的是，在開庭前一晚，翁靜晶她見到了彭楚盈的鬼魂。她們聊了幾個小時，鬼魂告訴她，第二天原定出庭證人不會來了，會出現幾個她不認識的“道友”。翁靜晶找家傭做了誓章，用印尼文寫下所有見到的事，“證明我不是癡線。”她說。

上了法庭，確如“鬼魂”所說，原定證人無法出席。突然冒出一些自稱彭楚盈前男友的人士，眾口一詞說彭吸毒、道德敗壞等。

不過，翁靜晶問他們是否知道彭楚盈生日，卻沒一個說對：

“我再問他們，你們經常去她家，她家中廚房是在睡房左邊還是右邊，進入門口可以看到廚房嗎？我就問廚房的事，于是每一個人都在口供中，很努力地形容廚房在哪里，一個說左一個說右，一個又說里面有什么陳設、有雪柜，每一個人描述后，我告訴他們單位內是沒有廚房，你們根本從來沒去過單位，你不認識她的。”

這段“鬼故事”，為翁靜晶親口所述，不可能為真，或許只是美好幻想。

翁靜晶自述遇見了彭楚盈鬼魂?

來源/明報周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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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，不同于《毒舌律師》里大快人心的結局，彭楚盈白骨案最終被裁定以“死于不幸或意外”，這意味著——無人擔責。

翁靜晶不甘心。

針對此案，2月初，她還在社交媒體平臺列出六大疑點：

① 彭楚盈死在前政務司司長陳方安生兄長方曼生物業里。

② 死者，并不是窮途末路之人。

③ 有人曾經通過死者去炒樓，欠下稅局龐大稅款，以致雙方交惡，種下禍端。

④ 在死者失蹤的期間，屋主一直支付水電費及管理費，涉事單位電費昂貴，懷疑有人一直開冷氣，掩蓋尸味。

⑤ 有關人士的親密合照，已經完全消失在房間中。接著，警方案列為“最高機密”，任何人不準查問。

⑥ 誰是最后與死者發生性行為的人？取決于避孕套的DNA。但這避孕套的去向，警方作供時說，已經交給化驗所，化驗所作供卻說，從未從警方收到有關證物。

2006年庭審末期，翁靜晶在法庭上直面作為證人的方曼生，提到照片中的追稅通知，指責他“利用彭楚盈的人頭去炒樓”，她才欠了巨額稅款，以至于稅局追討。

翁靜晶進一步逼問：“這些錢其實是與她無關，因為她是你的人頭，你應該是要付款，但你沒有支付，這個女人不停追你，吵到去你家，于是你找人殺她，是不是？”

當她激昂地說到“殺她”字時，有明顯的主管主控官也都沒說“反對”。

方曼生自己站起身，大喊：

“我反對，你這個癲女人，人格謀殺我。”

方曼生

17年過去了，盡管案件早已審結，但翁靜晶堅持認為，會翻案：

“幾年前已有些事發生，但我不能說，很大機會翻案，但唯一是擔心翻案時，這些人己過身。”她指的是方曼生，今年已83歲。

翁靜晶說，“仍有一口氣也要做完這件事，我覺得件事是未完的。”

可是，電影畢竟是虛幻的，而現實才是真正要面對的世界。

翁靜晶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：

“在大世界里面，小人物是沒有公義的。”

其實，這也是《毒舌律師》在香港賣座的原因——既然公義無處可尋，只好在電影里過過干癮。

撰稿 | 殺手LEON

策劃?|?文娛春秋編輯部

關鍵詞： 女模白骨 豪門情債 初代小龍女俠義助｜毒舌律師奇案